花瓣

能否决绝地离开你，花瓣绽开散落一地。
——《花瓣》
我妈妈就是想什么，就立马做什么的人，比如说有一天她突然想吃自己种的萝卜，第二天就会问朋友要来一包萝卜种子，随手在花盆里撒了一把，不久它们发芽了，但两天之后就死了，她朋友说是被夏天的大太阳晒死的。后来她想吃青菜，于是又撒了一把种子，满怀期望地等它发芽，我对这种事情本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没想到它竟真的发了芽，绿色的小苗钻了出来，一寸一寸地绕着防盗窗的杆子爬，开出了紫色的小花，花瓣慢慢地舒展开。后来才知道，青菜种子并没有发芽，我们看到的是小鸟带过来的牵牛花。
生命中确实有太多不期而遇的惊喜，一只蝴蝶扰醒了一只饿了的鸟，这只鸟吞下一粒种子，这颗种子跨越千山万水，不偏不倚又来到了我们家阳台上的那盆撒了青菜种子的花盆里。
那时我小学，后来觉得小学与初中最大的不同，其实在于人思想的成熟而绝非生理。当时的我伏在窗台上看街上滚烫的车流、喧闹的人群，所有情感能像一粒种子破土而出一样迅速地扎根，然后发芽，我往上爬再往上爬，幻想自己俯视全世界。我那时七点起床慢慢地吃早饭，慢慢地走路上学，慢慢地看路边的行人形色匆忙，看同一个季节，哪一朵花儿盛开绽放，哪一个生命正在走向终点。牵牛花像一个同龄的孩子，笑着爬在防盗窗铁网构成的笼子上。我原先讨厌老小区这种残酷的设计——它使屋内的人由内向外的视角变得像牢房。后来是一只小鸟带来的牵牛花让我发现——原来花儿是可以在“牢房”的边缘笑得那么坦然又始终向阳生长，上帝让它生长在哪一个地方，生命就永恒又平凡地绽放，毫无声色却又默默动人。生命本身就蕴藏了坚韧的力量。我那时走在放学的路上，将一个遥远又不知名的阳台指给同学看：“那儿有一株小鸟带来的牵牛花！”
这是一年秋天，牵牛花不知已经盛开、枯萎了第几代，一株变成了好几株，盘绕在牢笼之上。花开花落，有谢的就整株跌下来，融进泥土里，花瓣与根系葬在一起。我要搬到一个新的环境去了。家中的杂物装了一卡车又一卡车，扬起一阵阵灰尘，浑浊了空气。牵牛花盘在铁网中，与牢笼融为一体，再也扯不开，也搬不去了，我的心里有点空。初中的新课本搁在书包，作业与笔记散落在文件夹，它们有点像无穷的铁丝网，不轻不紧地缠绕在我的全身。我最后看了一眼牵牛花，其中一株跌在泥泞中，花瓣散落在曾经撒过青菜种子的花盆儿里。
“还记得吗？这里的起点是一只饿了的小鸟。”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