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神

那是一只可怜的狗。现在它身在何处，我仍不清楚，只是那双眼神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我依稀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早上，阳光朗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我们不期而遇。它摇着它的小尾巴镇定自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家。
它的身上白一块黑一块，肤色不均，毛也参差不齐，长得甚是难看，眼睛好像是挺大，瘦瘦弱弱的，叫什么不知道，看着倒也很机灵，尾巴翘起来，像是和你打着招呼。总是喜欢在你身边环绕着，好像故意要和人类亲近。不时还飞奔过来趴在你的腿上谄媚地和你玩耍。我最害怕狗了，虽然它看起来很羸弱，但突然扑过来追着我，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甚至想要跳到我的腿上，竟然还长得那么丑，让我顿时心生厌恶。

“这是谁家的狗？快把它轰走！”我生气又害怕地朝着弟弟喊。“咱四婶家的”，弟弟一边吼着它一边说，“它就是一只流浪狗，生病了，在村里乱窜，咱四婶见它可怜，便带它回了家，成了一只看门狗。没事总是爱串门，最爱来咱家了。”“说来也奇怪啊，这狗莫非通人性，认识我？第一次见我，不叫，反而很亲昵过来拥抱我，只是怎么身上的毛白一块黑一块，是什么情况？”“它就是生病了，咱四婶一直给它涂药，就把有的毛剪掉了。”“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应着。
小狗注定是可怜的。好景不长，唯一最爱它的人因为生病住院了，它又被打回原形，成了一只流浪狗。四婶家的大门紧锁着，一个大锁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着光，小狗面朝着大门蹲坐着，神情恍惚地注视着那把璀璨夺目的大锁，没有叫喊，没有挣扎，只是默默地看着……白天整个村子就是它的家，那是个自由宽广的天地，它的口食就是碰运气了，哪家有残羹剩饭了就是它的“新年”，它时而跑着，步伐慵懒而无力；时而停下来，站在路口神情呆滞地望着村口，似乎在等着什么；时而叫两声，守护着我家巷子的太平。晚上我家门口的西南角就是它的安乐窝。
弟弟也是个善心人。我嫁出去了，不在家，父母也是忙于生计，经常在外奔波。暑假期间，他一人在家。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照顾那只可怜的流浪狗。“我俩同病相怜，我俩相依为命。”弟弟自嘲地说。嘴里说着“我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朝不保夕”，但毅然决然地把仅剩的一个馒头掰了半个给小狗，宠溺地望着小狗享受着仅有的美食。“你干嘛？你都不够吃了，还给它吃！”“它好像一早上都没吃了，我少吃点没事……”他看着小狗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着，一边无意识地应和着我。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馒头因为小狗的饥不择食更香了！在弟弟的眼里，人不分高低贵贱，他是拥有一颗纯粹的心，我关心你不在乎你是否美丑，不在乎你生病是否真的会传染给我，不在乎这时我的温饱都是问题，但我依然觉得我们是平等的，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一口汤喝。我们是真心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知己，我们彼此扶持度过了自己最艰难的时刻。因为彼此，我们都不再孤单，也因为彼此，我们靠得更近，更加惺惺相惜。
然而，我总是这么残忍。你们和谐相处的画面还是被我给打破了。那是一个晚上，天气闷热，妈妈炒好了两盘菜打算在院子里吃，可以乘凉，就顺手把菜放在了台阶上。也许是因为你太饿了，也许是因为菜太香诱惑着你，也许你只是想过来瞅瞅凑凑热闹，在我们去准备桌椅碗筷期间，你闻香而来，尽情地享受着美味。“啊——该死的狗，我们的菜被它吃了！”“快，把它踢出去，真扫兴！刚炒好的菜，我们还没吃，竟被它偷吃了！”只见我一脚飞踹，小狗哀嚎着飞了出去，“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都吃！”一顿臭骂，关在了门外。任凭它在门口嗷嗷地哀求，大门只是紧紧地关闭着。它趴在门缝下，使出浑身力气往里挤，奈何门缝是那么地小！我端着这两盘菜，仔细端详着，好像没有被吃过的痕迹。但终究觉得万一它舔了一口呢？万一它有病真的会传染呢？嘴里骂骂咧咧毫不留情地倒了出去。

自此，我家再也没有它的一席之地。尤其每次做饭，我家的大门都是紧锁着，没关的时候，也会先把门关好，再回来吃饭，只是为了防它。但它不离不弃，依然每天蹲守在门口，你出来，它会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你，但你不在乎，只顾自地往前走，它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你，不逾矩，不后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跟着你……知道你坐车走了，目送你离开了，确定不带它走了，它才默默转身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回到我家门口继续蹲守在小角落里。晚上我回来，它依然坚守原地，只是换了个姿势，趴在门缝下面，极力地观察着里面的动态。我不再给它吃的，但它依然在陌生人到来时拼命地叫喊着，提醒着主人，守护着巷子。但它依然被我锁在家门外，在我家门口的西南角，总有一双无辜渴望地眼神，透过门缝边，朝着里面望……
至今我也不清楚，那天它到底犯错了没？但在我心里总是那么不重要，它靠近就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我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我对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的生病的无助的小狗视若无睹，只因它丑它生病它是动物它弱小他不会说话，我的眼里看不见它！我的心里容不下它！我是个可怜之人，我的善良不够公平，我的善良带着有色眼镜……
那双趴在门缝无辜渴望地眼神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