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杨涵如
沅水流经我的小城，浸润着我的记忆。

记忆中，小城的天总是灰的，似雨将倾。院落前的沅水总是浑浊不堪，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散发着潮湿而阴沉的气息，静静凝固在河面上。江边是古旧的大堤，只有雨季涨水时才会挤满了看视水情的人。小时贪玩，总爱叫上三两小友去河边耍，常有的娱乐项目不过是蹬着堤边粗大的防护铁链荡秋千。堤与水的相接处挤满了各色水生植物，据说还有人在那儿看见过水蛇，把我吓得几日不敢去水边，被嘲笑后才一怒而往。

长大些，略微矜持了些许，学业也变得繁重，不再三天两头地往河边跑，但隔上几天还是会去走走。那时节的晚上开始有三五成群的老太太们自带灯光与音乐跳广场舞，也多了些在黑暗中散步看夜景的人们。水边自此逐渐热闹，但我总嫌堤太老，太丑。它灰色的表皮已濒临破碎，有些口子还冒出了鲜绿的植物。

再后来，沿江风光带建成了，水电站也已修起。雨季再也没有那么多人站在堤上观望水势，晚上倒是多了许多在灯火辉煌的堤上散步的县城居民，除了老头老太太们，还有青年人也在音乐中加入了广场舞的队伍，水电站的一小块坡上还开发了滑草项目，欢快的节奏和着沸腾的人声渲染出一派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祥和景象。堤也修整了，堤墙上一块块石料用各种字体镌刻了许多和小城有关的诗词和小城的风貌、特产。自此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小城有那么多光名字就很美的胜境，原来小城孕育了那么多的能人志士。原来，小城也有那么多动人的故事。

闲时，我会蹲在水边，用手撩起清澈的河水，看着远山映入水流，在阳光倾落中从指尖滴落。总会恍然觉得这水，是穿越了千年，从屈原的兰舟下，汇入陶渊明的砚池中，又蜿蜒进沈从文乡愁的梦，兜兜转转，途经我的指间，终又流向远方。这水，曾萦逸在楚地浓郁巫风之中，曾遥寄刘禹锡的苍凉目光，也曾远送毛泽东的宏大抱负……这水，从云端下坠，在高山云雾缭绕间汇聚，流过一座座山，一片片林，途经一座座桥，一座座城……它穿过千百年的岁月，抚过千百里的土地，见证千百次的蜕变和新生……不止息地向前，向前，与这广大土地上的百川江聚，与这广袤苍穹下的无数幸福与希望汇聚，直到无穷的远方。

它有过辉煌的过去，但都已成昨日；它有过深刻入骨的苦痛，但早已重获新生。它是过去的，也是现在的，更是未来的。它有着灿烂而美好的前方，它正不断向前。

这样的沅水有千千万万条，这样的小城也有千千万万座。它们哺育着两岸的人民，生生不息，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