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鞋

原创 胡蝶

外婆是个乡人。她常被强加上粗俗，愚笨，缓慢，落伍的标签，虽然岁月会让这成为事实，但我终究是为她抱不平的。

因为她还会做鞋,而且做的一手好鞋。这是不可埋没的才华。我的鞋都是她做的，有时街坊也托她做鞋，没一个不知道，她的鞋任跑任跳，穿不到三四年，外婆是绝对不收人家那十几块钱的。

做鞋时候的她，还真没有一点粗糙的模样，总能与周围的环境自然而然的构成一幅画。这个时候的我总会坐在她身旁，安静的陪她做鞋，仿佛全世界都慢下来，停下来，专注地看着她一针，又一针。周围只有我俩的呼吸声，也随着外婆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她喜欢给我做鞋，我喜欢她做的鞋，这大概是最美好的事。可是有一天我看到商场百货里五颜六色、形式各样的潮流新鞋时，我不再喜欢她的鞋了。我说她的布鞋太单调了，而且已经过时了。她不说话。此后好久我都没见她再拿起针线。

一个无聊平淡的午后，外婆终于再次叫上我陪她做鞋。她像平常那样安静，专注，全身心的投入到一针一线中。一双褶皱粗糙的手在平整光滑的布料上游走，一双浑浊灰暗的眼在明亮灿烂的阳光下倍显苍老。这个画面，与儿时的记忆颇为相似，却又不那么相像。在这双鞋快要完工时，她换了一个颜色的线，这是平时没有的工序。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好的，有道理的，可是总是需要有新的东西出现，毕竟世界都是会变的，外婆的布鞋已经过去了，以后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话音落，外婆的鞋上多出了一朵红艳的花。

我惊异，没有文化修养的外婆竟能到达如此境界！我对这样的她肃然起敬。不狡辩，不反驳，这样轻松地看开了世间变化，背后多少的心酸孤独，都是我不曾理解的。外婆把这最后的一双鞋递给我，我忽然觉得这双鞋也变得不那么朴素单调，而是光芒万丈。原来，外婆是这样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即使是不做鞋的外婆也不会粗俗、愚笨、缓慢、落伍，而是高尚的，值得敬畏的。

是的，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外婆那满含爱意的鞋在我这儿是永不过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