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我不度他

原创 桃源一中 李佳蔓
“我问佛祖啊，度千百万人家，为何度我不度他！”

这本就不被世俗所认可的苟且又岂会长存，终究是散了！高阳放声大笑，双目赤红，从此，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再也回不来了！她恨！她要用这万千人家为辩机陪葬！她怨！她要毁了这击垮她所有希望的大唐！她悲！她一次又一次用泪水混着殷红的血，用簪子在身体上刺下一个又一个铭记在心上的，他的名！
从第一次去礼佛看见他起，高阳的眼中，心中便只容得下那一抹白衣素禅的剪影了。浅银素白衫，负手清傲岸。她从未见过如此慈悲的眼神，那一刻她似乎看见佛祖降临。她所有的戾气都在这眼神中化为汩汩春流。忽地，他笑了，浅漠而温暖，突地便将她心中缺失已久的那份期待填满——无可避免，毫无征兆地，她动了心。

若是永久这般倒也相安无事。高阳日日去佛祀前礼拜，末了便去找辩机，听他讲山与百川，讲日升月潜，讲人生百年，讲世事变迁，最后，熄了灯，交颈而眠，似乎一切都不赖。

可是，高阳的求神拜佛并没有给这段“孽缘”增上永久的期限，当辩机房中搜出高阳的玉枕；当太宗大怒，要杀了这奸夫；当百臣指指点点嘲笑讥讽着这不被世俗所容的情爱时，高阳能做的，只有祈祷。而辩机，那远在天边，正跟随玄奘西行天竺，撰写《大唐西域记》的一代宗师，对这大唐的风起云涌毫不知情。
他终是回来了，可等待着他的不是爱人的拥抱，不是百姓的敬仰，更不是太宗的龙颜大悦，鄙夷，讥嘲，满满的恶意铺天盖地！很快，太宗接见了他，却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一诏死刑的判决……

烈阳灼热地烧伤着繁华的长安城，当刽子手手起刀落将辩机腰斩时，满地的鲜血染红了长安的琉璃瓦，也染红了高阳无邪的眼，为她披上鲜红的痂，从此，纯真的高阳被拘囚起来，随着时光的冲刷，不在了……

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杀了辩机！诚然，太宗爱高阳，为她不惜千金，而高阳呢？亦只爱辩机啊！他怎可这般残忍。这个名叫父亲的人从此抹来了她所有生机。灵魂已逝，这空洞的躯壳除了静待时光使其腐朽还能剩下什么呢！除了报复！她要报复这一切伤害了她，害了他的人！他那么高贵，那么慈悲，那么爱民，可是却被赋予一个最为肮脏的死法，从此，千载骂名，万夫所指。世人提起他，再也不会想起那沫清墨水彩的仙影了，剩下的只有无尽污浊！

她砸毁了所有佛像，将自己锁在家中，对着这满地残片，又哭又笑。她像疯子一样质问佛：“你怎可毁了一个最为忠实的信徒，却庇佑这万千污秽的生灵！”骗子！一切都是骗局！最终她平静下来，她哈哈大笑，她懂了！佛怎么会庇佑这无权无势的人呢！佛唯一的作用就是保佑那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的那片名为她父亲的男人罢了！什么佛！可笑，真是可笑！

她开始工于心计，开始唆使自己的丈夫叛乱，开始挑起一切可以激化的矛盾。最终被赐死时，听看太宗痛心疾首的质问，她痴痴一笑，满目泪水，满腔苍凉。她想起了辩机给她讲的人生百态，原来，人世百年，有的不仅是喜乐，而且还有无尽的悲哀与凄楚，这是他不曾告诉过她的！终于，在他死后，她将这世事疾苦尝了个遍，现在她可以解脱了！当她最终闭上眼，接受着人们假意或真心的泪水，听着这风，雨，虫鸣奏响的表钟，她终于又可以做回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这一世，她活得太苦，太累了，现在，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奔向他，不知他是否依旧如仙，依旧博爱众人？

罢了，爱别离，怨憎会，撒手归西，全无是类，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佛祖啊，你不度他，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