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饼香盈口间

作者：何昱如
太阳趴在群山头，映得乡间土房一片橙红。风微拂，捎来了饼那醇厚的香味。小伙伴们纷纷涌出了树林，一齐迎着夕阳，奔向炊烟升起的地方。

我外婆好做饼，那是整个村都熟知的，外婆做的饼十分美味，也是村里熟知的。外婆不矮，不驼背，笔直笔直，瘦瘦的，如同院中那白杨。外婆那如丝绸般的青丝让她年轻极了，而白杨也随了外婆，终年葱郁。

自我记事起，外婆便常于那白杨下抖面粉、和面团、剁馅料、摊面饼，一个个白花花的饼，趁其不备，“忽”地放入油锅，油在它们那诱人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个金黄的吻痕。幼时，常在饼炸好之时夺门而入，冲到灶旁，兴奋地蹦着。外婆每次拉我到一旁洗手，从锅中捞出俩给我。我左一口，右一口地啃，见我这饿鬼投胎的样，她便笑得后仰，露出那满是沟壑的黄牙，轻敲一下头，笑骂句“大闺女！没个吃相！”便拾上几十块饼，送饼去了。

我跟在后头，啃着大饼。一个是猪肉茭白的，一个是莲藕豆腐的。一个软而有劲，牙齿割锯着茭白的纤维，猪肉碎便溜进喉咙中了；一个柔中有刚，牙与藕干得不可开交，豆腐急来劝，裹住了两个急性子。油从干枯的饼面中溢了出来，如龙涎般金黄澄澈，饼香盈了满嘴，涌入了鼻腔，直冲大脑。长呼一口气，外边的气也涌入了肺腑。点缀在树干上的片片翡翠，镶嵌在群山间的块块水晶，散落在泥土中的颗颗琥珀，还有似有似无的涩涩的白杨香，都与饼香交杂着。我贪婪地吸着，想把这香再吞咽一次，外婆见我这痴样，笑得欢快。

有一次，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灰头土脸地在村口问路。外婆一见，叫我待着，拔腿便跑，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揣着几块饼便塞入那个人怀中。大家都很疑惑，那人问好了路，说着谢谢便跑开了。众人问外婆为啥给饼，外婆只是咧嘴一笑，蹦出了句，“我就想给。”便牵着我笑着回了家。我立足转头，风拂过，只有白杨在一旁摩搓着树叶，一片“沙沙”中，已无那人身影，但外婆的饼香，却盈满了一路。

后来我进了城，外婆便不辞辛苦隔三差五地来送饼。白杨如何是不知了，但外婆依旧活力，笔直、善良、热情，那饼也依旧醇厚、美味。那白杨应依旧笔直、葱郁，有淡淡、涩涩的香吧？那饼香，不仅仅是外婆对我的爱，还有为人应有的厚道、热情、善良。外婆没什么文化，但道德品质，却一直在她行为中，在那饼香中，兴许也在那株笔直的白杨中吧，这饼香，陪了我一路。

夕阳下，白杨旁，饼香依旧，随着晚风，拂过外婆那青丝，荡入我鼻腔，盈在了口间，浸到了心中。这饼香一定会伴我一生，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