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作者：蔡飞
老屋是我自打记事起住的第一个老房子。

随父母迁居以来，我前后共换了近十处住所，老屋却一直印在脑海深处。她像是我幼小时的伙伴，成为自己精神性格的一部分。

老屋孤独矗立在一块空旷的田野之间，最近的邻居也在数百米之外。每次，在回家的路上远远望去，老屋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寂寞而孱弱。

一次，我们走在回家的大路上，偶遇一名酒醉汉。路人戏弄于他，然后跟随我们，走向了我们归家的小路。路人跑得不知影踪，酒醉汉就赖在我家门前，肆无忌惮地发酒疯，又是吵，又是闹，引来一群人围观，我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父亲回来后，才平息此事，但在幼小的心灵留下的孤立无援的恐惧，至今挥之不去。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多次梦到被人追打的场景。

老屋没有院子，就像一个毫无边防能力的国家，随时可能被入侵者破门而入。一天晚上，我坐在堂屋，忽然听到寂静之中有推门的声音。回头一看，一只野猫蹬立在门槛上。黑暗中，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像一道寒光，刺向我。惊吓了我，也吓跑了它。

老屋的墙体是泥砖堆砌的。后来，屋顶换成了瓦，更早时，是用茅草做屋顶。马尔代夫的水上草屋颇有意境，在农业时代，却是一种隐患。早先，爷爷家境也算殷实，一场火灾之后，荡然无存。老屋虽没有遭受火患之害，但没有其他防护，风雨之中只能孤独地战斗。每每狂风暴雨来临之时，外公总是揪心我们的老屋扛不扛得住。

老屋不仅扛住了，而且还抗了好多年。陪伴老屋也陪伴我们成长的，还有门前父亲种下的三棵白杨树，屋后的杏子树。老屋又像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给我们的童年平添了许多生趣。

白杨树和杏树，像是一前一后的卫兵，使老屋不再那么孤立无援。尤其是杏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初夏时节的每一天，我都要去屋后看看，浓密的树叶似乎要保护青涩的果子，我在树下仰望着，盼望着，杏子早点成熟。盛夏来临，我们躲在树下面或爬上树去，享受清风带来的凉爽，或忍不住摘几颗青中带黄的杏子，原想解馋，却被酸得直流口水。

老屋受风雨的侵蚀，墙体之间有很多小洞，成为蜜蜂的乐园。每到春暖花开之时，老屋附近的油菜花、桃花、杏花先后绽放，勤劳的蜜蜂采蜜之后便躲进小洞。我至今不明白，蜜蜂为什么头先进去，最后是屁股先出来，这种毫无防备感的模式给了我们守株待兔的机会。我们在洞口拿着一个小瓶守着，等到蜜蜂进去之后，便把瓶口对准洞口，等着蜜蜂自投罗网。看到小蜜蜂撅着胖胖的屁股一扭一扭退到瓶中的时候，赶紧把瓶盖拧紧，看着小蜜蜂在里面晕头转向地乱撞，觉得有意思极了。

在老屋居住的时代，正好是改革开放初期，老屋一直土砖土瓦，家里的电器却不断增加，从电饭锅、电扇到电视，新玩意儿越来越多。

夏日的夜晚，人们都要扛着凳子来我家门前看电视。父亲把电视搬到门外的空地上，人们黑压压地坐成一片，摇着蒲扇，喝着茶，说着话……也就在那段日子，我们一家人在老屋留下了一组珍贵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照片，但是一如那个时代的音像资料一样，我们的笑容非常自然、非常阳光、充满希望。

时事恒转。后来，因母亲工作调动，我们搬离了老屋。多年以后，老屋被拆掉了。我没有亲见老屋推倒的时刻，也许应该庆幸自己错过那样的场景。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世上有些事和物，虽然消逝了，但一直都在，又或者，一直都不在。但不管怎样，已融入你的心。也许，这就是瞬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