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陈轶君
浅粉色的花瓣薄如蝉翼，缓缓抚过，指尖仿佛裹了一丝轻云。金黄的花心安然睡在层层花瓣之中，宛若青翠山峦中的一汪蓝色的湖泊。
身旁的阿姨微微一笑：“虞美人”。
虞美人？眼前开放得恬静优雅的一朵花，果真就是被烽烟与词曲染得凄婉哀怨的名花吗？修长的茎托住花朵，在微风下摇摆不定，脚底松软的泥土也被浸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阿姨是妈妈的同学，平时在北京工作，闲暇时就回到家乡亲手打理自己的花园。许多白色镂空的拱门形铁架上爬满了藤状月季，于是，深绿的，点缀着各色花朵的藤蔓已经爬得一人多高，等到盛夏，月季藤就可以投下一片带着浓郁花香的绿荫。园子里的栅栏和长椅也是阿姨亲手挑选的，精致的花纹在绿叶掩映间像是童话中迷失的城堡。花园前的一片草地上有三只彩陶制的小兔子，细长的茎叶起风时就会拂过最小的兔子耳朵上浅灰色的绒毛。不知是谁采了一枝边缘雪白，花心是酒红色的石竹花，调皮地插在它长长的耳朵里。
阿姨的手指搭在一棵叫不上名字的花树上，微微有些恍惚地抚摸着细细的枝干。我到过她工作的那座举世闻名的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的道路两旁也有整齐的绿化，风景名胜比比皆是。为什么阿姨还会留恋家乡这窄小又略显杂乱的园子呢？我脱口而出：“阿姨，北京的园子比这里要漂亮很多吧！”
阿姨淡淡地笑笑：“也许吧。”
听妈妈说过，阿姨在北京的工作很忙，销售旺季时清晨四五点就要出门，深夜方归。想起到北京旅游时各个景点总是人山人海，拍照时找不到一处纯净的背景；草木清香，水声鸟鸣，早被淹没在千万人的气息和无数个旅游团导游的大喇叭中。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杂草丛生，斑驳的外墙上挂着醒目的标牌：重大火灾隐患院。晴天的天空很少有湖水一般的碧蓝，而是一种灰蒙蒙的白，光线刺眼；主干道上的灌木丛上，总落着一层尘土……繁华与喧闹太多太多，可以像风吹着蒲公英一样游览，然而真正扎根去寻求温馨与自然，却要落在荒野上生长！
天色渐晚，花园里模糊起来，幽幽花香在空气中游走。妈妈带着我回家，路上，夹着石楠花香的风吹得颊边的碎发飞扬。
今天，妈妈收到阿姨的微信：“后天就要回北京的家了，一丛鸢尾新开了花，过来看看？”
走在园外的小径上，远远望见那丛深蓝色的优雅的鸢尾，真像是行将起飞的鸟儿的尾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