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菜园:“民坊”与“宫廷”的交织
我家的菜园:“民坊”与“宫廷”的交织
原创 轻影楼主 悟空写作我家的房子将菜园分为了南北两片。南面的菜园是“民坊”,而北面的菜园则是“宫庭”。每当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家的菜园便会释放出勃勃生机,所有的植物都在放肆地生长,仿佛会令人置身于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
1铁井
园子的入口处大概有一米多见方的砖铺地面,右首是一口引水铁井。铁井内部呈圆柱形,有碗一般大小,里面有一个连着胶皮的竖铁杆,连接着外面用手去握的粗长铁杆。它的下面连着着铁管,一直延伸到地下有水的地方。使用它的时候,只需要朝里面倒入两水舀子水,然后上下来回按压铁杆,利用胶皮内外的压强差,就可以将地下水引出来。这较老式打水井,要方便得多,但是需要不断地将铁杠杆下压。
小男孩都喜欢做此类事情。因为可以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力量。我蛮乐意去抽水。但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所以有时为了能够多抽出一点水来,我就故意跳起来,利用身体的重量,来引出更多的井水,看到源源不断的井水哗哗地从水龙头里涌出,才叫开心,然后舀一舀子清水,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大口,甘甜清凉,别提有多开心了。
令你们想不到的是,对于铁井,还有让我不开心的时候。寒威将铁井的周身施加了一层薄冰晶。我就想,这层冰是不是会像我吃的冰棍一样甜呢?于是,伸出舌头上去舔了一口。咦,怎么会这样?舌头被紧紧地粘连到了冰上。我怕我的舌头断掉,不敢用力扯,心想:活该,让你贪吃。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于是,我只好杀猪一般的拼命呼喊我的奶奶。我的奶奶闻声赶来,将我救下。至于她是如何将我的舌头与铁井分离的,我忘了。只记得后来,在邻居家喝了一碗热蜂蜜水。此后,我便记住了,冰会粘掉舌头,同时它也不是甜的。
在农村还没有自来水的时代,河镇的家家户户都在吃井水。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村里路边被挖出三四米深的细沟时,我知道吃自来水的日子要到来了。自来水真是方便啊,不需要每天去费力抽水了。只需毫不费力的转动阀门,水就来了。
从此以后,我便没有再吃过铁井里那清凉甘甜的井水了。河镇的井水不仅浇灌着菜园,同时也浇灌着我的心灵。吃水不忘打井人。天地父母的恩德,社会与他人的付出,值得我一生铭记。
2“平民”
王荆公有诗云:“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仔细推敲,我家的菜园子似乎也有几分诗韵。但见通幽小径分新绿,千枝万叶遮叠生。园子中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东西两面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色彩,把菜园打造成了一个植物王国。
大白菜与小葱从湿润的泥土里冒出来,并排生长,谁也不甘示弱。但见那鲜绿色的白菜叶,就好像波浪翻滚的海面,相互环绕着,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旋涡;而深绿色的小葱,就仿佛一把把利剑一般,气势逼人,直挺挺地伫立在地面上。东北人都爱吃葱蘸大酱。我家菜园子的门右是铁井,左首便是一口酱缸。
这酱通常是由我的奶奶亲自下的。将一锅豆子放在大锅里烧熟,捣碎,撒上盐,用报纸包成一个个长方块,放在院子的矮墙上风干。大酱的脾气不太好,总是发出一股臭烘烘的怪味,招来几只恶心的苍蝇。而且还很难伺候,每当阴天下雨之际,都要提前给它戴上一个帽子,不然他就会发脾气,生出一些蛆虫,很招人烦。
黄瓜与豆角是架子上的两道奇观,这对兄弟的藤蔓又细又长,而且千条万条互相交错在一起,连着扇子似的叶子胡乱地爬满了整个架子,看上去十分地野蛮。没错,生长出来的果实也有些野蛮。他们是这些平民里的“泼皮破落户”,不是很好惹的。
看那黄瓜,从黄色的小花根部生长出来,又细又长,周身布满了小刺,刚触碰一下,感觉不很舒服。每次吃黄瓜,我都会用手攥着黄瓜来回拧,上上下下拧了两三圈之后,松开手,看到整个手心里满是黄瓜的小刺,方才心满意足。于是便咔吧咔吧地大口大口嚼起来了。
看那豆角,又长又扁,里面有很多鼓起来的豆子。我并不是很爱吃这种豆角,因为每次吃的时候就要吐出一根根豆角线,很是麻烦。但是豆子却是很爱吃,尤其是放在大碴粥里面的豆子,面筋筋的,好吃极了。豆角也是不好招惹的,闻起来味道怪怪的,不是很好闻,做不熟极易引起食物中毒。
园子里院墙根上种着奶奶撒的花籽。每当夏天到来之时,那些花朵便竞相开放,各发光彩,她们是园子里的俏佳人,红的似火,深黄若金,蓝的似靛,粉的似霞。一朵有一朵的娇艳动人。看看这一朵,很美;看看那一朵,也很美。一只只花生怕别人看不见她们的美,竟把头抬过了院墙。但是这些花叫什么名字,我从来叫不上来。
茄子严肃地拉着一副黑脸;柿子害羞地涨红着脸;辣椒则是铁青着脸。苹果树与李子树高高地耸立着,东西向整齐地排成了一排。我记得它们是每隔一年才丰收一次,好像是这样。李子在夏天的时候结了满树的果子,一个个黄澄澄的,绽开了金灿灿的笑脸。味道酸酸甜甜的。
我最爱吃的是钢丸李子——一种可爱的小圆李子。它的味道比大李子甜。但也极易遭虫蛀。有好多次,我“侵犯”了虫子的家,导致我呸呸呸地口水吐个不停,略显狼狈。
我家的苹果树有两种,一种上面所结为青苹果,我们叫它开九,味道酸溜溜的;另一种则是123苹果,味道则是面面的,甜甜的。每当秋天到来之际,满树上便都挂满了这种红色的小灯笼,好看极了。
3“帝妃”
我家北面的园子里一直种植着苞米,偶尔会种黏苞米。他就好像是这个菜园子的帝王一样,在这一年的五个月中,主宰着这座小园子。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立在垄头上,那又绿又长的叶片向上挺起,正如锋利的腰刀。那又黑又长的须倒竖下来,正如那雄主般霸气的虬髯,无时无刻不展现着英明神武的帝王威仪。
河镇的百姓所种植的都是苞米。因为这里距离江水太远,全镇只有一条小河,较为干旱。所以适合苞米的生长。每至冬春之际,我的父亲都要十分密切的关注粮价。苞米是河镇百姓的重要经济来源。
虽然他从来不去微服私访,向居住在南面的“平民”体察民情,但是他并不孤独。原因是有草莓妃子相伴左右。在我知道有这个园子的时候,草莓就已经出现在北面园子里了,她静静地安居在北面园子的东北角,在房子基座的东首。背靠着我家装苞米棒儿的敞篷仓库。
草莓似乎也是我的奶奶栽种的。她告诉我最开始只有几颗草莓秧,然而现在却已经长出足足一小片了,看来她甚得“皇上”恩宠。在那锯齿形叶伞的庇护下,鲜红的草莓展现在了我的眼前,娇滴滴的,情不自禁地叫人心生喜爱之情。
在园子里有草莓的时候,我是狂爱吃草莓的。有的草莓还没有熟,通体尚处于青白色,但是却被我忍不住给摘下来,被我的姑姑看见了,斥责我是“小破孩儿”,告诉了我不要去摘没熟的还去摘。
每次摘草莓都会摘一大碗,有时候用勺子压扁,撒上糖,制作成草莓酱,更甜一些。有一次我和妹妹每人摘了一小碗草莓,放到炕沿上,一起吃。我趁着她不注意,用勺子将她碗里最大的草莓给压扁了。她回过头来,看到她碗里最大的草莓没有了,以为是我偷吃了,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喊道:“你还我的草莓,还我的草莓。”
时隔过年,北园子里的苞米依旧在那里伫立着,而草莓地里却不结草莓了。
4“乞丐”
每家菜园子里都有一些“乞丐”。这些“乞丐”其实是一些野草,或者说是野菜。其中的大多数,在我的脑海里,属于多余的存在。
蒲公英,凭借着他食用功能兼娱乐功能成为了群丐之首。他主要生长在园子里沾染了苔藓的羊肠小径上。垄沟里是容不得他的身的。这符合他作为“乞丐”的气质。河镇的人并不称其为蒲公英,而是叫他“婆婆丁”。
可能是老婆婆们总愿意去采摘这些像钉子一样的野菜罢。这纯属我的瞎猜,不足为据。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蘸上大酱之后,我还蛮乐意吃的。小的时候我吃过许多。
这只是他的茎,他也是能够开花的,三五个小伞状的小花,金灿灿的,十分可爱。但是我基本上未看到过蒲公英开花,而往往是只剩下种子的蒲公英。将载满了白色种子的根茎一把揪起来,我便轻轻一吹,那蒲公英的种子便随风轻飘飘地飘荡去,飘到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生根,发芽,就仿佛人要长大一样,同样要奔向未知的远方。
牛耳草,从中间向四周生长,壮如牛耳,故而名之牛耳草。他的学名叫做车前子。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种草叫什么名字,在我家的园子里毫无存在感。后来,我知道,这种野草还有一个十分优美的名字,叫做芣苡。《诗》曰:“采采芣苡,薄言采之。”
我初次知道车前子竟然也有如此优美的名字。古人认为车前子中间的穗上能结很多籽,觉得吃车前子可以益子孙。这是无稽之谈,只是古人一种美好的象征而已。此外,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草,不知道是哪里的风刮过来的,都成了这个菜园的点缀。
5“隐士”
在我家的菜园里,还有一处特别的存在。那就是在西面连接南北两个菜园子的中间,靠着房子与院墙夹角的墙根处,竟然生长着一株樱桃树,他是整个菜园子里最神奇的存在。他既不属于那些“民坊”,也不属于“宫廷”,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孤独的“隐士”。
“隐士”都是孤独的。但他并不孤独,因为有我这个“小馋猫”为伴。夏天,这株羸弱的樱桃树,用他那顽强的生命力,向下拼命吮吸着水分。展开了他的枝条,结出了鲜红的果实。每一次摘樱桃,我都拿一张报纸,将之折成一个锥形桶,放在里面,然后仔细品尝。虽然果实很小,但味道甜甜的。
他的枝条伸展到了园外,进入了院子,所以我们不必进入园子就可以够到。我十分惊奇于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隐藏着这样一个“大神”。我猜测是我把吃剩的樱桃核扔在了这个犄角旮旯。于是我便向人求证,得到的反馈是肯定的。果真如此的话,即是我创造了他,在多年之后,我便成了他。
6
文字激荡起尘封的往事,在我的脑海里跌宕起伏,愈加清晰,一时使我感觉到去日如昨。我能够清晰地看到,并且能够真切地触碰到。我看到这里的青菜都茁壮地生长,果树们绽开笑脸,各种各样的野草也过来凑热闹。当然,还有我种的草莓秧与樱桃树。
此时的我早已两鬓斑白,满颔银丝。在这田园之中兀自躬耕。
我看到我的小孙子向我跑来,他手里拿着一株蒲公英,问我:“爷爷,这是什么?”
我对他说:“这叫蒲公英。吹走它,让它去远方。”
他看着蒲公英,自言自语道:“哦,这是蒲公英。”
随即,他将那蒲公英高高举起,向着天空轻轻一吹,那蒲公英的种子便迅速在空中扩散开来,随风飘到了远方。
我看见小孙子笑了。他笑得是那样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