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月亮

今天是9月15日，月亮羞答答，欲露还遮。按照往年农历的推算，中秋也应当要来了。却才想起今年多了个闰六月，中秋到十月份去了。

说到中秋，就是那一轮圆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日久岁深，人会老，花会落。而天上一轮月，千百年来都是一抹清辉，踏着苍茫夜色，抚过把酒寂寂守候的古人，又轻笼低头匆匆行走的今人，如约而来。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

是有多久没好好赏过这轮月了？繁重的作业，匆忙的日程，推搡着本就不多的时间。只能临睡前从书柜挤挨的角落里拎出一本书，在这难得的闲暇里急急匆匆瞥一眼那不属于我的月色。

张爱玲写《金锁记》，从月亮开始，以月亮结束，七次写到月亮，或欢悦或凄凉的月亮。她说，她是同月亮共进退的人。她的月亮是会流动的，像是浸入了浓霜清露，落叶啾鸟。而李碧华评她，她善写月亮，却并不圆满。

因为她心里究竟是不圆满的。她悲哀七巧和长安，所以她即使写着圆月，也没有办法让她的月亮完满。而你所聆听的、所描述的、所看到的，所有你所感觉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

所以月无阴晴圆缺，只是未上心情的底色。你若喜，弯月夜色钩上柳梢，清风蝉鸣凉如许；若悲，夜凉如水漫上心头，圆月倒更添离愁。

趁着月色圆满，你才觉得遗憾。

仓央嘉措有一首《问佛》：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若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体会不到快乐。

不想再错过今晚，再平添那么多的遗憾。我忍不住出门看看今夜的月。踩上如水秋凉，抬头望月，四周一片清旷，树影疏疏，却只能看见月亮被云笼着，束成一团影影绰绰的光晕。没能找到想象中的月，心里却倏地浮上一首清代的诗——《走月亮》：

中秋木樨插鬓香，

姊妹结伴走月亮。

夜凉未嫌罗衫薄，

路远只恨绣裙长。

作者早已找不到，但此情其景真是令人思慕。这样月色如洗，一群女子，头插桂花，婆娑于市，走入月色笼罩的街巷。身着罗衫，驻足转身间，环佩叮当，香风细细，语声婉转。秋夜月凉，却不嫌路的幽长、罗衫轻薄。徐徐清风，月影憧憧，一路走去，却仿佛万水千山。

这样的寂寂夜幕，秋水微凉，月上林梢，风生袖底，漫步其中，定然是件怡人的事。

哪怕没有如水月色，就只踏着这清风寒露，也是件美好的事。或许，也能将我未见到满月的缺憾，弥补成圆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