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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真甜

作者:作文网 来源:网络整理 时间:2018-07-15 字体: 手机浏览
糖,是个甜蜜的字眼,糖的甜味是人类出生后首先接受的味道,母乳的甜甜乳香使喜欢吃糖成了小孩子的本能反应,吃糖能使小孩子兴奋,能给小孩子带来特别愉悦的感觉。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吃糖,都对小时候吃糖的美好记忆终生难忘。我却与众不同,一提起小时候吃糖的经历,就会拧紧眉毛,勾出来一连串的辛酸回忆。
  我虽然是个男孩子,中年才得晚子的父母对我的病弱身体提心吊胆,为了让阎王爷不再注意我,便于养活,就给我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彩菊,和“大队革命委员会”同时降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从打记事起,就听大人们常讲,糖比村子边的毛毛芽、甜甜根和田野里的高粱杆、玉米秸要甜出好多好多倍。糖是俺山沟里罕见的宝贝,我常常坐在山坡上手托下巴呆想:“唉,糖究竟有多甜?”我是多么想尝一尝它的滋味呀!
  就在我还穿着开裆裤的那年冬天,赖蛋的爸爸从老远老远的县城里打零工回来了。在村东头的大槐树底下,我和赖蛋以及两个小女孩都围住了这个五大三粗的泥瓦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个包着红红绿绿花纸的硬糖块,要分给每个小孩子一颗。哇!多好看的花纸,多馋人的糖块!两个小女孩优先拿到了糖块,剩下的两颗正要先给我一颗,被赖蛋劈手夺走,飞快地跑掉了,气得赖蛋的爸爸干跺脚没办法,只好很抱歉地对我说:“赖蛋太不懂事,我回家就揍他。”赖蛋的爸爸走远了,我的鼻子还是酸酸的,眼睛里胀得发疼,忍了好几忍,才算没流出泪来。
  我的眼睛透过泪花,不由自主地紧盯着两个喜笑颜开的小女孩。她俩正在商议,一块糖分成两次吃,她们就能吃到两次糖,于是决定两个人伙吃一块糖,留下来一块等以后两个人平分。她们嘴对嘴用牙将一块糖咬开,吐出来觉得公平后,才又很潇洒地放到了嘴巴里。她俩得意洋洋,把那半块糖卷在舌尖上,把舌头伸出老长老长向我炫耀,还不时地舔一下伸一下,很夸张地啧啧有声,逗得我的口水都流到了脚面上。我凑上前去对她俩说:“你们只叫我舔一舔,我尝过甜味就还给你们,俺家有烤熟的大红薯,也叫恁俩吃”,我用手夸张地比划着,企图引起她俩的高度注意。她俩却顾不上答话,把慢慢舌舔改成了急急牙咬,嘴里嘎巴嘎巴地响个不停。
  我眼巴巴地盯住一个女孩手里紧紧握着的那个糖块说:“等俺爸爸刨出来胡萝卜,我也叫你吃。”这个女孩把手伸向了我,我心里突然一热,正准备去接;不料另一个女孩坚决反对,拉住同伴拔腿就走。我气得对着她俩大叫:“恁俩吃过我的山里红,赶快还我!”她俩真赖皮,不理我的茬,扭过脸跑开了。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边抹眼泪边跺着脚大骂:“馋猫猫,赖皮狗,我要是再找恁俩玩,我就是小狗!”
  我在睡梦里也在哭喊:“糖,糖,我要吃糖!”母亲的抽泣和父亲的叹息把我从梦中惊醒了。只听见父亲说:“一个劳动日才值九分钱,糖不吃能过,粮食不吃不行啊。”母亲接话说:“咱老两口三十八岁上才有了这个宝贝儿子,纵然砸锅卖铁,咱也要给儿子买糖吃。”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开始打扮我,把我头上的冲天小辫梳了又梳,系上了她当姑娘时戴过的红绸花,把我的撅肚棉袄的两个破洞补得严严实实,还给我的破棉裤套上了用日本产的尿素袋改做成的裤子,尼龙布被妈妈染成了豆绿色,远远看,还是挺漂亮的。母亲并没有去“砸锅卖铁”,只是把在小瓦罐里珍藏的鸡蛋全都装到了父亲的衣袋里。唉,我数了数,只有五个鸡蛋,真是太少了。按规定俺家只养了一只大母鸡,有的天数,母亲把母鸡的屁股摸了又摸,也没有鸡蛋,气得母亲经常埋怨母鸡不勤快。嗨,要是母鸡一天能下五个鸡蛋,那该有多好!
  太阳升起来了,和我的脸一样红红的,哈哈哈,我就要到公社的供销社里买糖去啦!父亲拉着我走在大街上,赖蛋和那两个小女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拍着手一起唱道:“前头‘日本产’,后头是‘尿素’,屁股上‘含氮四十六’。”我向他们呸了一口唾沫,紧接着用脚狠跺了一下,用这种小孩们通用的方式来对他们进行了强烈的反击。哼!嫉妒,完全是嫉妒!听俺妈说,每年每人只发二尺四寸布票,真的不够给我做衣裳,这“外国进贡”来的尼龙布还是俺姑父在外村当大干部,倒罢化肥分配的呢,他们家的大人再眼红也捞不着!
  十里长的崎岖山道,累得我两腿发软。我真走不动了,父亲就让我骑坐到了他的肩膀上。我嘴里高兴地喊着“驾,驾,得儿喔,得儿喔”,就像骑上了高头大马,由父亲驮着我朝着供销社费力走去。我一想到很快就会买到糖了,身子就像在蓝天上飞翔。
  到了公社的供销社生活门市部里,父亲小心翼翼地把鸡蛋一个一个地递给了当售货员的老伯伯。
  我焦急地搜索着糖的位置,哈哈,我看见了,找到了,就在那玻璃柜里静静地躺着哩,对我也不吱一声,和赖蛋吃的那个糖块一模一样!我只说到县城里才会有,没想到在这里也会卖。哈哈哈,我又拍手又蹦跳,吓得老伯伯赶紧喊道:“小心玻璃,小心玻璃!”
  父亲换到了一斤盐和半瓶煤油,老伯伯拨了一下算盘抬起头说:“还余二分钱哩,给乖孩子买两块糖吧。”我浑身扭动着,把父亲的衣角拉了又拉。父亲用腰缠万贯的那种神气特别豪爽地说:“买就买!”
  老伯伯就要把糖递出来了,他将要先递给父亲,然后由父亲再递给我。嗨,这样多慢,真急人!我计划着,这糖我拿到手,先不吃,到赖蛋和那两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再边吃边气他们。我大胆地想象着,这三个“馋猫”直流口水的那副丑态,不由得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不不不,还是用二分钱买一盒火柴吧”,父亲低声下气地求告着,“不吃糖能过,不点灯咋行?”
  我痛恨父亲的突然变卦,用大哭大叫来表示我最最强烈的抗议,要不是心疼我的尼龙布新裤子,我真想到泥地里去打上几个滚。
  父亲为了平息我的哭闹,就弯下腰来,把那盒火柴放到我的手里陪着笑脸说:“小乖乖,你管拿,到家你管点,中不中?啊!”父亲破坏了我的复仇计划,我才不稀罕他的这种奖赏呢,就把那盒火柴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老伯伯生气地说:“晚生的宝贝独苗苗,你怎么不娇?这两块糖,算是我给孩子的,这钱,我自己垫!”
  父亲很尴尬地说:“您的心意我领了,你快收起来吧。敢让小孩子尝着这甜头,以后那还得了,那还得了!”
  父亲很珍惜地拾起了那盒火柴,用嘴吹了吹那上面的土,蹲下身来哄我说:“快让爸爸‘背背娇娇,麻糖年糕’(当地的一种亲子游戏),糖不是好东西,吃到肚里会生虫虫。”他又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回到家,我给你当大马骑五圈,还给你捉两只大麻雀拴着玩。”
  回到了家里,我向妈妈哭诉告状。一贯像绵羊似的母亲也学会了发脾气,和父亲又吵又闹。父亲急红了眼,就搧了母亲一巴掌,把母亲推倒在了地上。母亲的额头碰到了板凳角上,顿时鲜血直往下淌。
  我扑到妈妈的怀里,用小手紧紧捂住妈妈的伤口,边哭边说:“妈妈,妈妈,我乖,我再不闹人了,糖是坏东西,我以后再也不闹买糖了。”
  糖呀糖,我想你,盼你,可又得不到你。为了你,我流过多少辛酸泪,我又是多么地痛恨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1982年的秋天,我就要到镇里去上初中了,父亲扛着铺盖卷送我出门。
  还是在村东头的那棵大槐树底下,父亲把一大包各色各样的糖块塞到了我的衣袋里。他闪着泪花说:“现在时兴大包干,政策也放开了,没有了养鸡的限制,恁妈喂了一群鸡,鸡蛋也多了,咱也有钱了,可以放开胆量去买糖了。”他说着,用手剥开了一颗奶糖的华丽包装,喂到了我的嘴巴里。父亲泪流满面地颤声说:“你小时候受委屈了,现在爸爸给你补一补,我的乖儿子,你吃吧,吃吧,啊……”
  我用舌头珍惜地舔着糖块说:“啊,糖真甜!”
  父亲擦了擦眼泪,喃喃自语:“甜,甜,就是甜,甜头还在后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