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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相信你那套

作者:第一作文 来源:未知 时间:2021-03-29 字体: 手机浏览

我为什么相信你那套

我为什么相信你那套
陈伊凡
指导导师:程夕琦

唢呐上了矮坡,铆足劲儿长鸣——矮坡上静悄悄,接着,哭声从四面八方伴着人群拥着棺材上来,爷爷他们在坡下等。

爷爷是庄上“做事情”的人——被人请去帮着操办白事,穿上袈裟敲着木鱼,站屋中间念咒。

小时不懂事,觉那场面恐怖。爷爷和他的老伙伴穿得像和尚,在那里闭上眼睛念念叨叨。房里灯色昏黄,木鱼声和嘴里咿唔的念咒声汇在一起形成共鸣,响得房子都要塌了,却又让人感觉安静得骇人。共鸣一停,外面低头跪着的披麻戴孝的人就“哇”的哭成一片……我也哭——他们是因为悲伤,我是因为害怕。

走上庄上的窄路回家,我哭着哀求爷爷以后别再帮人“做事情”了,爷爷哄我,说这是“做好事”,是帮走了的人干净安心地上路。我不信,他继续耐心讲,做好事,能帮一个是一个。孙子长大了也要做好人做好事......

我向来不信这是什么“好事”,长大念书后更不信,因为老师说这叫“封建迷信”!

暑假回老家,看爷爷又急赶东头去“做事情”,矮胖的身子在前头一摆一摆,走得急,喘得厉害,大口大口呼气。“怎么又去?走路都喘,腿脚又不好,还天天跑!”我又气又心疼。我已高过他一头,他在我眼里显得好矮小。“东头的老太爷走了,叫我去。我没事。”“挣不了几个钱,身体都吃不消,还做!图什么?”“这是做好事,不图什么。”“狗屁好事!”此时的他成了我眼中无知的老顽固。为了根本不存在的灵魂,拿自己的身体去搞无用的封建迷信,哪里值当!“你那套是封建迷信,不是什么好事......”

“宏子!”他呵一声想让我闭嘴。小时他这样呵我会怕,但现在我不怕,“我不信你那套……”
矮坡上,唢呐似乎又在鸣,庄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飞鸟虫鱼也同东头老人一块儿走了,风也不动,爷爷的热情好像在这空荡荡里也被熄灭。老而萎缩的他望着我,嘴唇动动,讲不出话来。

我得胜了,该像个完成使命的启蒙家一般得意,但我没有。

风滚起来,唢呐又响起来,飞鸟虫鱼瞬间扑啦啦全嘈杂起来。庄上的窄路上,一头是我,一头是爷爷,和十几年前一样,又不一样。他教我做好人,我努力念书,求上进。可我现在当真是个好人了吗?我好像在向前跑的路上将爷爷抛下了。这回,是爷爷走了,他的老伙伴们被叫来家里“做事情”。

唢呐上了矮坡,铆足劲儿长鸣——矮坡上静悄悄,这回爷爷没在坡下等,他上坡了。
家里昏昏黄黄,我心里难过得紧。木鱼声、咿唔念咒声形成共鸣,洪亮又寂静。我在共鸣声里看见一条宽宽的长路,爷爷向前走,不像以前那样匆匆忙忙风尘仆仆,而是干净、安心地踏步向前,多幸福。
原来,“好事”不仅是给故去的人做的,更为活着的人。纵使是迷信的老一套,但我现在体会到了它的意义:它给悲伤的亲人以寄托、以安心的力量,告诉我们不必难过,故人去得安稳,走得坦荡。
数日后梦见爷爷。“爷爷一直都在做好事,帮走了的人......”他又要解释,我摇摇头:“不用,爷爷,我相信你那一套......”
若听见远处矮坡唢呐声起,不要嫌吵,它正送那故人走,它正和着那风,那飞鸟虫鱼,安抚人世的悲伤。(全文共1184字)


原作对比阅读:
我为什么相信你那套
陈伊凡

唢呐上了那矮坡,铆足了劲儿似的长长地鸣了一声——一声过后,矮坡上静悄悄的;接着,哭声从四面八方涌起来了,人们拥着那棺材上来了,爷爷他们就在坡下等着了。

爷爷是庄上“做事情”的人——就是帮人操办白事的。哪家有人走了,爷爷就被请去,再从包里拿出木鱼,换上长而宽的袈裟,站在房子中央念咒。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那场面恐怖得不得了。几个和尚一样的人(包括爷爷)站在房子里,闭着眼睛念念叨叨。房里的灯昏黄,只听得里面几人敲着木鱼的声音和几张嘴发出的声音汇在一起融在一起形成了共鸣。明明响得房子都要塌了,却只让人感觉安静得骇人。房里在“做事情”的时候,外面披麻戴孝的家属是不能哭的。共鸣一停,万籁俱寂,紧接着外面低着头跪着的人就“哇”的一下哭成一片,嘴里喊着“我的好妈妈哎……”云云。他们一哭,我在边上也拼了命地大哭,哭得 脸也发涨,耳朵通红——只不过他们因为悲伤而哭,我因为害怕而哭——哭爷爷可怕,哭的场面吓人,哭着让爷爷以后别再帮人“做事情”了!爷爷拍我,哄我,讲这是“做好事”,是帮走了的人干净安全地上路,是帮助人的善事,得做。我不信他,仍哭。他将我捉回去,一路还讲着,做好事不嫌多,能帮一个是一个,叫他孙子长大也做好人,也做好事,旁人心里感激你,你心里也暖和。他看着我,笑笑,我仍是哭。

可我向来不信这是什么“好事”。长大之后念了书,发现这不就是老师说的“封建迷信”嘛!暑假回老家庄上,看爷爷又大包小包往东头赶,矮胖的身子在前头一摆一摆地走。我喊他,他没听见,仍走;我追上去,叫住他。他回头,很欢喜地笑了,脸上的褶堆叠起来。他走得急,喘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呼气,可他还是赶着走。我知道他又是去“做事情”,又气又心疼:“你怎么又跑去‘做事情’?走路都喘,脚又不好,还天天跑!”彼时,我已长很高了,爷爷在我眼里显得好小。他又笑笑,用手扶扶帽子:“东头二奶奶家老太爷走了,叫我去一下。这不是远嘛,走得急。我没事。”他看看我,眼里生出一些抱歉和自责,像被训了的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只是这两年年龄上去了,但事情还能做的。”

“做做做,挣不了几个钱,身体已经吃不消了,还做!你图什么呀!”他一愣,朝我摆了摆手:“帮人家家里做事要什么钱!我不是和你讲嘛,做好事帮人家是有……”

“狗屁好事!”我冲他吼。他还喘着气,盯着我看,满脸的难以置信,眼睛里先前的欢喜全没了,只有慌张和不解。这眼神看得我浑身难受,我读到他眼里的苍老,又看见他眼里的无知。他什么都不懂!为了一厢情愿的好事,为了根本不存在的灵魂,拿自己的身体去搞无用的封建迷信!这哪里值当!我抬起头,很大声地告诉他:“你那套是封建迷信,不是什么好事!它什么也不是!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灵魂!死了没有了!”

“宏子!”他呵住我,想让我闭嘴。小时候他这样叫我,我是怕的,总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因为他是爷爷,我是孙子。但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我早已比他高出一头,因为这次他才是无知者,他才是做错事的一方,不是我。我望着他,满脸的不甘与傲气。我继续说:“你那套是假的,根本没用,根本帮不了他们。我不信你那套,以前不信,现在不信,以后也不信。现在年轻人都不信。这不是好事,这是封建迷信……”

矮坡上的唢呐似乎又在鸣了。庄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好像飞鸟虫鱼也同东头那人家老人一块儿走了,好像风也不敢动了,好像爷爷的热情在这片空荡荡里也熄灭了。我的爷爷,比我矮一头的爷爷,因老而萎缩得小小的爷爷,望了我半晌,嘴唇动了动,也讲不出话。然后,两行热泪滚下来。他哭了。

我分明得胜,该像个完成了使命的启蒙思想家一般感到得意和爽快,可我没有。风滚起来了,唢呐又响起来,飞鸟虫鱼一瞬间扑啦啦全嘈杂起来了。庄上的窄路上,一头是我,一头是爷爷,和十几年前一样,又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他教我做好人,我努力念书,积极上进。可我现在当真是个好孩子了吗?我好像在向前跑的路上将爷爷丢下了。后来,爷爷走了。

家里人叫了爷爷以前的同伴来“做事情”,我没有阻拦。唢呐上了矮坡,铆足了劲儿似的长长鸣一声——一声过后,矮坡上静悄悄的。爷爷不再坡下等着了,爷爷这回上坡了。

家里昏昏黄黄,我心里也难过得紧。爷爷的同伴一起敲着木鱼,嘴里念叨着,发出共鸣。那共鸣洪亮又寂静,有力又柔软。我在共鸣声里看见一条长长的宽敞的路,看见爷爷走在上头向前去。不再像上次,上上次,之前不知道多少次那样匆匆忙忙,又风尘仆仆;而是干净地、大步流星地踏上向前的路。多幸福。

原来,“好事”不仅是给故去的人做的,更是为还活着的人做的。纵使它不科学,纵使它迷信,纵使它是迂腐的老一套,但它仍有意义。它给悲伤的人以念想、以希望、以力量。它告诉悲痛的家人,不必难过,故人去得安稳,走得坦荡。

“长大后,要做好人,要做好事。”数日后梦见爷爷,阳光罩着他,金灿灿、暖融融的。他看见我,笑得皱纹堆叠。我冲他笑,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忙要解释。我摇摇头:不用,爷爷。我信,我相信。

若听见远处矮坡唢呐声鸣起,不要打扰,它正送那故人走,它正和着那风,那飞鸟虫鱼,那阳光,一起赠予远处正悲伤的人。(指导导师:程夕琦)

华东师范大学语文教育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中文自修》主编王意如教授的点评:


1.写长辈大多雷同,本文则独辟蹊径:

写长辈的作文,我们看得太多了。基本上都是被所谓的“亲情”裹挟,不是长辈对“我”无微不至照顾(如送伞、送奶、送水果之类),就是长辈某个美食令“我”眷恋(比如外婆的桂花糕之类)。

好一点的,来点儿小别扭、小误会;差一点的,直接把长辈写成了哲学家,对“我”一番宏论,比课堂还“课堂”。

相比之下,本文选材就胜出一筹。“爷爷”非但不是哲学家,甚至还有点“迷信”;‘“爷爷”没有教导“我”,倒是“我”把“爷爷”“教导”了一番……然而,“我”和“爷爷”的相处却演绎出了令人动容的亲情。


2.叙事文笔老练,情感把控到位:

毫无疑问,作者的叙事是好的,开头的场面描写就绝佳:一响,一静;一静,一动;一上,一下,生动、立体地渲染出了“做事情”的氛围。

但做得最好的还是作者对情感的把控。

“我”出于爱惜“爷爷”身体的原因,也由于在学校接受的教育,坚决反对“爷爷”“做事情”,有没有错?没有。但当“我”看到“爷爷”的表情后,心却被揪紧了。为什么“分明得胜,该像个完成了使命的启蒙思想家一般感到得意和爽快,可我没有”为什么?因为亲情!当我们真正爱一个人时,会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哀伤为哀伤。“爷爷”如此伤心绝望,“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正是这份亲情促使作者反思“我现在当真是个好孩子了吗?”“爷爷”走了以后,“我”更进一步体会到了所谓“做事情”的意义。“我”仍然知道,“它不科学”“它迷信”“它是迂腐的老一套”,但“我”却懂得了理解和宽容。这多么好啊,当我们自以为真理在握而气势汹汹时,当我们用非黑即白的逻辑判断着周围的一切时,本文作者告诉我们:“情”和“理”会对立,但也会共存。我们自以为“正确”的东西,如果强加于人,就可能造成对别人的伤害;而有时看似并不“正确”的东西,却也可能有它的合理内涵。

文章通过细致入微的人物描写(包括神态、动作、语言、心理等)把作者认识变化的过程写得非常细腻,同时又自然流畅。这种选材好、描写好,尤其是情感态度价值观把控得非常好的作文,得一等奖自然是没有悬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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