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行的钟

农雅桠 六年级

“滴答、滴答……”这个钟在数着谁的日子？还有多少天？貌似它是一直没有停的，尽管它的分针这条腿已经断过了，但是它的主人是个能工巧匠，动动手就帮它重新换了一条，或是哪个零件坏了，修修补补，换一换，又继续运作。可它也没有辜负它的主人对它的好，十几年来一直在恭恭敬敬的，不分昼夜的工作，每天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响着这有点令人惊醒的清脆的音乐的。像它这样的有德行的钟，是每天都不缺席的，其实还挺令人觉得欣慰的。

它觉得自己坚持几年，陪陪老人，它也到头了，可它怕的就是不能陪着主人走，可能它的主人走的晚一点，或是它撑得没那么久先走了。可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它每每转到夜晚的十一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时，都对新的一天充满希望，又陪着它的主人一起干活儿再次唱起欢快的。它的歌似乎总是这么欢快，也似乎它有用不完的劲儿。

以前它的住所是在一个商城，那儿每天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售货员的问候语每天就只有那么几句，其他的钟都尖酸刻薄，每天明里暗里都勾心斗角，都相竞着谁先被人带走。只有它不争不抢，因为也只有它从钟表匠那儿知道，每一个钟都有自己的脾气，也有自己的性格，无疑，它也是有生命的，它和人一样，只有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才能遇上对的人，陪他一辈子。至于那些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一说，也只能等下辈子了。因此，它没有半点着急，因为它相信那个钟表匠所说的话。

它是所有的钟里最低调的一个，长得也很低调，是白色的，三根指针都是黑色的，简约大方。比起其他花花绿绿的钟表，它很特别。

记得那次它和它的主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它的主人问售货员：“你好，请问有稍微简洁的钟吗，不要那种花花绿绿的。”售货员点点头，拿出它来。它仍旧记得当它被拿出来的时候，其他钟表看到他的时候那种眼神，在下面窃窃的话语，时到今日，它还能记得当时隐隐约约听到的窃窃私语:“你看看它，平常又是不说话，又是睡觉的，居然被拿走了！”“这个买表的真是没眼光，我们多好看，多难得，居然不要，要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表，真是搞不懂！”听到这些，它的内心有点膨胀，毕竟一个钟表要被卖出去是有很大的竞争的，它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人看上，自然有钟恨得牙痒痒。可过了一会儿，它就不在乎了，不管它是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或是被那个人带走，因为它觉得有的事情不能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是那人一看见它就爱不释手，爽快地买了下来。

来到了主人的家——那是一个很温馨、很有爱的家，家里的氛围营造得很好，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才十岁多，看见自己的爸爸带回来了一个新表，高兴地拍拍手，久久地端详着它一会戳戳它的脸，一会拍拍它的屁股，他的爸爸看见了赶紧拿回来，把它挂在墙上，从此，它就一直为它的大主人和小主人工作着，日月不停，它的主人待它很好，每次都会按时喂它吃饭。

它这些年来都在见证着这一家人的成长与变化，看着小主人的桌子从堆放着玩具，到放着练字本、铅笔、橡皮，到数学练习本，再到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到清华大学通知书，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这个家的一切。

直到一天。

直到一天，它的男主人准备六十岁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全家比往常的气氛都要活跃，都要喜悦，全家人都为它的男主人高兴。可是它却高兴不起来，它有好几次看见男主人趁大伙儿都在饭厅里忙活的时候，在客厅里重重地咳嗽，好像吐出了什么东西，它看见男主人用纸巾捂住，打开一看——居然是血！它急坏了，“滴答滴答”地响起来，比往常都要用力，可它又能怎样呢，没人能注意它。其他人仍然在为他的生日蛋糕做装饰，为男主人准备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小玩意。然后再拉着男主人插蜡烛、点蜡烛、许愿、吹蜡烛、分蛋糕，和晚辈说说笑笑。它就眼看着它的男主人做的每件事，它看着男主人极力在掩饰自己做的每个动作都十分艰难的样子，但是掩饰并没有任何用处，它的男主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越来越缓慢，呼吸越来越快，额头上的汗珠微微暴露了一直掩饰的不适，手指也开始有点颤颤巍巍起来。它心里很急，它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竭力想让人们停下，想让人们停下看看它的主人，可它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它觉得很难过，自己机械的心也一起痛起来，它从来没有觉得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它走的每一步都在刺着它的心脏，可它的心虽然痛，可不会流出红色的血液，不会有血液的腥味，更不会让其他人注意到。眼见它的主人就这样一直强顶着身体不适，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它的主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头上冒着虚汗，手打颤得有些明显，终于有人看见了男主人的异样，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所有人的目光也终于聚集在它的男主人身上。男主人咳了两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十一点五十五分，它的男主人忍不住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男主人在地上呻吟着，所有人都乱成了一锅粥，哭的、闹的、不知所措的、呆站着的、干着急的、打急救电话的。一切都是那么迟钝。它继续看着，心里无声地忍不住地谩骂着愚钝的人们，欲哭无泪，自己的转动也越来越艰难，似乎寸步难行。他们打了救护车，可还没到。

十一点五十八分，救护车到了。

十一点五十九分，男主人的小侄子发现男主人断气了。

片刻，一片宁静。

那只钟也有德行地停下了，不再说话，机械的心无尽的哀悼着。

那是那个钟的最后一秒，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那也是它的主人的最后一秒，不偏不倚地在生日的最后一秒永远闭上眼睛。

那个有德行的钟，在阳间，有德行的永远的停下了，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在另一个世界，它陪着男主人，继续转，继续注视，继续做着有德行的钟。不争不抢。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时，再次充满希望。